基于风险的保险公司偿付能力框架研究

高志强（南开大学风险管理与保险学系，天津  300071）

    ［摘要］基于风险的保险公司偿付能力框架既可以作为监管机构考量保险公司资本充足性的外部模型，又可以作为保险公司进行全面风险管理的内部模型，是保险偿付能力框架的发展方向。本文以欧洲偿付能力标准II和瑞士偿付能力测试为基础，对基于风险的偿付能力框架进行了深入的研究。首先，对这一框架进行了介绍，并对几个核心问题展开了进一步探讨。进而，对这一框架对保险业可能造成的影响进行了分析。在此基础上，提出我国当前并不具备实行该框架的条件，并建议在一个较长的时间内，逐步实现向风险模型的转变。
    ［关键词］风险；资本；市场一致性价值；内部模型
    ［中图分类号］F840.32［文献标识码］A［文章编号］1004-3306（2008）09-0052-04
     Abstract：Risk based solvency framework can be used not only as an external model for regulation of insurance companies′ solvency adequacy but also as an internal model for an insurance company′s comprehensive risk management. Risk based solvency framework is the direction of development for solvency framework. This paper analyzed the risk based solvency framework on the basis of Solvency II and Swiss Solvency Test. Firstly, it introduced the risk based solvency framework and elaborated on several key issues. Secondly, it discussed possible impacts that this framework might have on the insurance industry. It concluded that China hadn′t reached the stage to apply the risk based framework now and suggested that we should transit to this solvency framework gradually in a long period.
     Key words：risk;capital;marketconsistent value;internal model

一、问题的提出
资本，是保险公司风险管理的最后一道屏障。充足的资本可以保证在不利情况下，保险公司仍具有必要的偿付能力。因此，确保保险公司的资本充足性是保护投保人利益最重要的内容，而偿付能力也是监管机构对保险公司进行监管的核心。当前，我国实行的是与欧洲偿付能力标准I近似的偿付能力框架，该框架存在以下几个问题：第一，忽略了资产风险。传统的偿付能力模型主要关注负债风险可能给保险公司带来的损失，而忽略了资产的波动性，从而不能解决因资本市场萎靡造成保险公司资产缩水致使偿付能力不足的风险。第二，忽略了风险间的相关性。传统的偿付能力模型只简单地设定一个最低偿付能力标准，却没有考虑不同业务间、资产与负债间的相关性造成的风险分散效果。例如，死亡率风险对死亡保险与年金保险的影响是相反的，因而这种业务组合降低了保险公司的风险程度，应该减少对保险公司的资本要求，而传统的偿付能力模型却不能反应这种风险分散效果。第三，不具有针对性。传统的偿付能力模型针对所有保险公司设定了同一个计算方法，没有反应出不同保险公司的不同特性对风险状况及偿付能力的影响。第四，不能作为内部模型使用。传统的偿付能力模型只是简单地作为考核保险公司偿付能力的工具，不能反应保险公司的风险状况，也不能反应不同业务对保险公司造成的风险大小，因此不能作为公司内部风险管理有效工具。
2007年12月，保监会发布了《关于征求对<保险公司偿付能力监管规定（征求意见稿）>意见的函》，表明我国正在由传统偿付能力框架向基于风险的偿付能力框架转变。
二、基于风险的偿付能力框架介绍
（一）发展背景
芬兰在1953年就将承保风险的随机性引入偿付能力框架，并根据不同保险公司风险不同而设定不同的偿付能力要求。加拿大在20世纪80年代中期，就开始使用持续经营最小资本要求的偿付能力框架，保险公司要对未来3到5年的风险进行情景分析，比较不同情况下的资本充足性。美国将加拿大的偿付能力模型引入并进行补充，与1992年、1993年分别建立了针对寿险业和非寿险业的RBC模型。同时，在过去的几年中，一些国家也纷纷采用了基于风险的偿付能力分析模型，如澳大利亚、英国、新加坡、荷兰等。当前，相对先进的是欧洲偿付能力标准II和瑞士的偿付能力测试。

［作者简介］高志强，现为南开大学风险管理与保险系在读博士，加拿大滑铁卢大学统计与精算学系联合培养博士研究生。
之前，我国对此领域的研究都是基于美国的RBC模型。虽然RBC模型已经引入了资产风险、风险资本等概念，但是由于其采用标准模型，不能反应保险公司的风险特性，因此不是完全意义上的以风险为基础的偿付能力框架，只是从传统模式向风险模式转变的一个中间过程，并没有全部完成传统模型向风险模型的转变。因此，本文的研究主要以欧洲偿付能力标准II和瑞士的偿付能力测试为依据。
美国RBC、欧洲偿付能力标准II与瑞士偿付
表1能力测试的比较
[]美国RBC[]欧洲偿付能力标准II[]瑞士偿付能力测试价值评估标准[]美国法定会计[]市场一致性价值[]市场一致性价值监管原则[]规则监管[]原则监管[]原则监管风险测量模型[]多风险因素分析[]损失分布与压力测试[]损失分布与情景分析是否具有置信水平[]否[]是，99.5％[]是，99％是否解决资产负债匹配问题[]否[]是[]是是否考虑风险变化情况[]否[]是[]是风险间关系假设[]多数情况下独立[]风险相关[]风险相关是否支持内部模型[]不支持[]部分支持[]支持风险度量工具[]——[]VaR[]CTE对保单保证及选择权的考虑[]未考虑[]要求评估其价值[]明确评估该类负债的价值资料来源：根据相关资料整理而得
（二）分析模型
基于风险的保险公司偿付能力框架是以风险为分析对象，将保险公司的全面风险纳入考虑范围，通过对风险的损失分布进行研究，在充分考虑不同风险间的相关性及各种金融工具形成的风险分散效果的基础上，在一定的概率水平下，确保不利情况下保险公司的资本仍然是充足的。
图1资产与负债结构图
目标资本的测算过程，实际是对保险公司的风险进行度量的过程，因此风险度量模型的选择是关键。在现行的风险资本计算模型中，选用的工具包括压力测试、情景分析、损失分布及几种工具的结合。其中，以损失分布为基础结合情景分析的方法最为科学，既包括了正常情况下损失的分布情况，又考虑了特大风险的影响。
图2风险评估过程示意图
三、该框架的特点分析
（一）采用市场一致性价值的评估方法
基于风险的保险公司偿付能力框架采用市场一致性价值的评估方法①。该方法具有不可比拟的优点：首先，这种方法具有完备性，可以对负债中保单选择权及保单保证的价值进行评估，从而对负债价值的评估更完整。其次，这种方法具有实时性，可以反应市场变化的情况下资产、负债的最新价值。再次，这种方法具有客观性，对资产、负债价值的评估完全取决于金融市场，减少了人为操作的空间。最后，这种方法具有一致性，对资产与负债的评估都以市场价值为依据，克服了已往资产、负债价值评估方法不同造成的问题。
需要注意的是，由于保险公司的负债缺少交易市场，因而采用市场一致性价值的方法对保险公司的负债进行评估要相对复杂。此外，采用市场一致性价值评估的方法，也增加了保险公司资产的波动性，对保险公司的资本要求进一步提高，但同时又为跟踪保险公司的风险状况及资本充足提供了前提。
（二）鼓励使用内部模型
基于风险的偿付能力框架的一个突出特色，就是在监管部门认可的情况下，鼓励保险公司选用自己的内部模型进行风险衡量，以更准确地反应本公司的风险状况及资本充足度。在此原则下，大的保险集团、保险公司可以采用内部模型，而中小保险公司，由于技术、数据方面的差距，可以采用监管部门建立的标准模型。
在传统的偿付能力框架中，对保险公司的偿付能力测算选用标准模型，从而忽略了保险公司间风险状况的差异，不能体现保险公司的风险程度。因此，传统的偿付能力模型不能与保险公司的风险管理很好地结合，只能作为外部监管使
①根据HM Treasury的解释，市场一致性价值与公允价值的概念是一致的，是交易双方对某项资产都乐意接受的价格。用，而基于风险的偿付能力框架坚持内部模型原则，可以很好地反应保险公司的风险程度与资本充足程度，从而作为风险管理的重要组成部分。所以，基于风险的偿付能力框架的一个重大意义就在于，既可以作为外部监管模型，又可以作为内部风险管理模型的组成部分。
（三）定量模型与定性要求相结合
作为一个偿付能力的监管框架，仅完成对保险公司资本充足性的测算与检验是不够的，这只是完成了定量方面的工作，还需要定性方面的补充工作。作为定量标准的补充，定性标准还包括了以下内容：监管机构的审查程序、保险公司的内部控制与风险管理。前者应该包括监管审查程序的协调性、危机协调，以及监管机构的权利与义务、监管机构的问责机制与透明度、审核流程。后者应该包括内部控制系统和良好的风险管理原则，其关键要素是内部风险模型的控制、压力测试的运用、治理流程和高级管理层的适当标准，以及风险降低的质量（包括再保险等）。
四、该框架对保险业的影响
采用以风险为基础的偿付能力框架，对保险业可能产生的影响有如下几个方面：
（一）对保险公司财务方面的影响
1.保险公司资本充足率发生变化
采用市场一致性估值的方法对保险公司的资产和负债价值都会产生影响。首先，由于采用市场价值，资产价值可能上升。其次，由于对负债采用最优估计，会释放部分保守的保证金，负债价值会下降。再次，由于考虑了未来准备金的折现，也会造成负债现值下降。但是，由于考虑了资本风险，使得资本需求量的增长速度要高于可用资本的增长速度，从而会使保险公司的资本充足率降低。
2005年瑞士对新的偿付能力体系进行了测验，从报告的数据来看，采用了风险资本的偿付能力标准后，保险公司的资本充足性普遍下降，但是影响不太明显。但对于个别保险公司来说，这一框架将对其资本充足性产生重大影响。尤其是投资风险、巨额风险、风险分散程度的不充分、退保风险、保单保证、保单选择权都将对保险公司的资本要求产生影响。对于以上风险程度较高的保险公司来说，资本充足率下降较多。而对于那些具有谨慎投资计划和低风险产品结构的保险公司来说，资本充足率下降较少，甚至上升。
2.保险公司投资策略发生变化
基于风险的偿付能力框架要求保险公司重新认识投资风险与收益的关系。投资于风险较高的资产组合，虽然能带来较高的收益水平，但是同样会导致目标资本的增加，而总资本量的增加又会摊薄投资收益。因此，保险公司必须寻求一个最佳的投资策略，使得资本的风险收益最高。从总体情况来看，考虑投资风险将促使保险公司减少股票与不动产方面的投资，而增加对安全性更高的债券方面的投资。
（二）对保险公司产品方面的影响
1.保险公司业务结构发展变化
风险资本模式可以帮助保险公司更好的理解本公司的风险构成、各种风险对资本的需求水平，以及利润的来源。在此基础上，可能要导致保险公司业务结构发生变化。保险公司会停止一些对资本要求较高、收益水平较低的高风险业务，而重点发展那些对资本要求较低、收益水平较高的业务。保险公司必须重新认识保单中的保证及选择权，更加谨慎地开展这类业务。同时，为适应新的偿付能力标准，将会有一批新的保险产品产生。
2.保险价格发生变化
由于保险公司可以更清楚地认识到不同产品的风险以及对资本的需求程度，因此一些高风险的业务价格将会更高。寿险方面保险期限较长并具有投资保证的产品，以及非寿险方面损失波动比较大、风险较高的产品，价格将会变得更昂贵。
（三）对保险公司风险管理的影响
基于风险的偿付能力框架要求保险公司具备完善的风险管理框架。风险转移工具的有效使用、风险管理框架的有效运行，都可以降低保险公司的资本需求量，提高保险公司的资本充足率，从而提高资本的收益水平。风险资本模型的应用，一方面会促进再保险、套期保值、证券化等风险转移工具的研究与应用，另一方面将有助于保险公司认识风险管理对保险公司创造价值的贡献，从而将风险管理提高到一个更高的水平。同时，风险资本模型将促使保险公司形成全面风险管理的概念，从而在保险公司内加强了各部门的交流与合作，可以一定程度上提高公司的管理效率。
（四）对监管机构的影响
基于风险的偿付能力框架对监管机构的监管能力提出了严峻挑战。首先，鼓励发展内部模型，这就要求监管机构鉴别内部模型是否有效。部分保险公司可能利用内部模型，通过修改损失分布的选择或参数的设置等，来掩盖本公司的风险状况，这对监管机构的人才储备提出极高的要求。其次，由于采用内部模型，怎样保证不同公司的数据间具有可比性，也是监管机构需要解决的重大问题。最后，为了更好地转移风险，保险市场将同资本市场进行更深层次、更复杂的合作，混业监管的压力将更加巨大。
五、该框架应用于我国的探讨
以风险为基础的偿付能力框架既可以作为监管机构考核保险公司资本充足性的工具，又可以成为保险公司全面风险管理的组成部分，是未来的发展方向。但是，作为一种新鲜事物，风险资本模型本身也存在问题，仍有非常多的地方需要不断完善和改进。譬如，对损失分布的模拟是否合适、假设条件是否合理、风险间相关关系的估计是否准确等问题，都需要进一步探讨。同时，怎样评估保险集团内的风险分散、资本流动及特殊风险，对保险集团并表监管也是一个需要解决的重要课题。
本文认为，当前情况下，我国并不具备建立以风险为基础的偿付能力框架的条件。首先，缺乏足够的数据支持。以风险为基础的偿付能力框架要求对损失进行定量分析，不管是多因素分析模型还是损失分布模型，都需要大量数据。而我国的实际情况是，无论是行业层次还是公司层次，数据积累严重不足。因此无法完成对风险分布的准确估计，也就失去了使用该框架的意义。其次，金融市场不够发达。该框架的实现是以完备的金融市场为前提，以市场价值评估方法为基础。目前，我国的金融市场不够发达，导致市场价值评估方法不能充分地发挥，很大程度上降低了该框架的使用价值。最后，我国保险业处于快速发展期。使用该框架的一个最优情况是保险业处于平稳的发展期，使得风险的评估是在一个稳定的过程中进行。只有满足这个条件，才能保证对风险的评估是准确合理的。当前，我国的绝大部分保险公司都是成立不久的中小公司，保险业处于快速发展期。这个过程中，对风险的评估容易产生偏差，真实地估计风险状况就变得非常困难。
我国目前的可行方法是鼓励有条件的大型保险公司采用基于风险的内部模型，在实践中不断积累数据、完善该框架，并在一个较长的时间内，逐步实现向风险框架的转变。建立以风险为基础的偿付能力框架需要一个较长的过程，需要不断对框架进行测试、调整，与各方面的利益相关人积极沟通，为保险公司准备一个充分的缓冲期。同时，为了保证对各种风险的估计更加准确，还需要收集更多数据与信息，并要求保险公司根据变化的风险环境不断更新信息。
［参考文献］
［1］Arne Sandstrm.EU Solvency II-a life perspective.1st IAA Life Colloquium.2007.
［2］C.C.Heyde,S.G.Kou,X.H.Peng.What Is a Good External Risk Measure: Bridging the Gaps between Robustness,Subadditivity,and Insurance Risk.unpublished work paper.Columbia University.2007.
［3］Federal Office of Private Insurance.A Primer for Calculating the Swiss Solvency Test “Cost of Capital” for a Market Value Margin.2006.
［4］Federal Office of Private Insurance.Swiss Solvency Test in Nonlife Insurance.2005.
［5］Federal Office of Private Insurance.Swiss Solvency Test: Implementation and First Experiences.2005.
［6］Federal Office of Private Insurance.Whitepaper on the Swiss Solvency Test.2004.
［7］HM Treasury.Solvency II: a New Framework for Prudential Regulation of Insurance in the EU,a Discussion Paper.2006.
［8］Swiss Re.How does Solvency IICompare with the Swiss Solvency Test.2006.
［9］Swiss Re.Solvency II: an Integrated Risk Approach for European Insurers.Sigma.2006,no.4.
［10］李艳华，张晨松，汤洪洋.经济资本——保险业风险管理新趋势［J］.保险研究,2006,（12）.
［11］何艳，张庆洪.合理确定经济资本，夯实保险公司“做大做强”的基础［J］.上海保险.2006,（11）.
［编辑：沈雨青］